本著「越是不正經的題目」越是要說些「現實主義的內容」之原則,今天的內容亦是如此。
我在時間管理最瘋狂的那段時間,試過市面上幾乎所有的To-Do List、甘特表、日程安排的App。一般來說,當一個聲稱自己要開始時間管理、要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自律的人,開始對各種各樣日程管理的App進行測試,或是隔三差五就更換一個工具,那麽這個人基本上就要和時間管理進行「脫敏」了,或者應該說時間管理根本不適合這樣的人。
雖然說「磨刀不誤砍柴工」,但是一直都在磨刀的人,這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利其器利其器利其器利其器利其器利其器利其器」的行為,本質上來說就是在逃避邁出第一步,這一點我應該是在之前的每日寫作里提到過——擁有強儀式感的人,往往就是在通過儀式感逃避抉擇、恐懼失控。
當我開始在各種GTD(個人時間管理)軟件之中折騰的時候,因為「一次意外」我才恍然大悟,我的時間管理氣數已盡,然後才從這種自我折磨中把自己解救出來。我現在還是會做日程,但時間塊少了很多,我只會對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進行排程,其余的時候,時間越細碎、靈感越細碎,反而會有種獲得「自由」而獲取的靈感和幸福感。
在所有的GTD軟件之中,有一個軟件無論是它的設計還是內核,都是我最喜歡的——Habitica,這是一個把To-Do List偽裝成RPG遊戲的軟件,你設定的每一項To-Do都像是一個「任務」,完成之後你的RPG角色就可以獲得一定的「經驗值」和「金幣」,而「經驗值」是用來兌換「獎勵」的,「金幣」是用來兌換裝備,讓你未來通過To-Do得到的東西會更多。這個軟件的精髓就在自我設計的獎勵部分,它應該是受到了「延遲滿足」一說的影響,它的設計初衷,是人們可以通過完成約定的To-Do得到換取獎勵的資格,把自我獎勵置後,從而形成一種自律的「內循環」。
當然,你還可以把一些每天「不應該做的」事情也設定為To-Do,如果你勾選一次,自己就會失去少量的血量,如果你一天之內做得夠多,那你有可能就會失去自己的RPG角色,得花高價購買復活藥水。這個設定,很多人應該首先想到的就是「打飛機」吧,沒錯——程序開發者在最初的演示視頻里設定了一個「扣分項」就是「masturbate」,非常符合人類對自我約束和自我期許最直接的表現方式——控製欲望——當然這是題外話。
再說另種把自己的人生過成RPG的人——如今,媒體將他們稱之為「極限通勤」,住在路程超過50公里以外、每日通勤時間超過60分鐘以上的人,都可以被納入「極限通勤」的範疇。
他們的人生不再是被幾號線轉幾號線這樣的路徑指標所規劃,而變成了「我要在12號車廂擠上車,這是離換乘電梯最近的列車車廂,同時我需要在5分鐘之內抵達換成交通,因為8:04分會有一班準時發車的地鐵」——他們的時間變成了以分鐘作為標準,每一個動作都必須規定在「可允許」的範圍,但別人的某一個動作,都有可能成為他們失控的導火索——比如12號車廂突然停到了它不應該停到的位置。
城市圈的高速發展和外擴,在城市圈和城市圈之間形成了「城市的褶皺」,這些褶皺里的物價、房價和通勤狀況,成為許多極限通勤者的最佳選擇,而這樣的城市褶皺里剩下的不再是娛樂、社交、自我,而是「睡眠」,極限通勤者得在「規定」時間內保證自己有足夠的睡眠,才能順利地搭乘上第二天準時準點的班車、地鐵、高鐵甚至是飛機。燕郊是北京的「褶皺」,昆山是上海的「褶皺」,但這些褶皺每個工作日都是一片死寂和空白。
我有過雙城生活的經歷,每周都需要奔波於川渝兩地,每周五的最後一個下午的總結會,我臉上應該是控製不住喜悅表情的。而公司的領導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特別喜歡讓我周五的總結會來說上幾句,而我一般說完的結尾都會說上一句「周末愉快」,而他們回應我的永遠是「下周再見」。我跟一群沒有周末的人彼此詛咒對方——你的周末也會被加班占據;你也別高興太早,下周你還得來處理一堆狗屁倒竈的事情。
在高鐵的通勤是我最喜歡的時間,我不需要處理工作(因為我假借成渝高鐵有諸多隧道影響信號為由),我終於可以有戴著耳機封閉周遭的機會,雖然還是會掏出電腦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但是這個時候我一般都會處理客戶的郵件——因為這個時候是我脾氣最好的時候。
另一份工作,我精確到過分鐘。早上的第一班去機場的大巴是幾點幾分,從機場回到市區的地鐵幾點幾分會發車,從公司走到地鐵站的時間用怎樣的步頻才能順利趕上它。在人流量最大的換乘站,我要從幾號車廂下車才能立馬對準扶梯跟著人群魚貫而入……我那時候的通勤時間是1小時30分鐘以上。
這份工作我最愛的也是周五,我不會選擇擠沙丁魚罐頭的地鐵,而是選擇根本不會有人敢選擇、甚至是工作人員會建議旅客選擇軌道交通去市區的機場大巴。周五的晚高峰非常恐怖,但我偏偏喜歡一個人躲在機場大巴上享受這段堵車的時間。後來,我和機場大巴的司機形成了一種默契,我上車的時候他會根據我的精神狀態、選擇落座的位置而決定他要充當這樣的「角色」——如果我落座在他的身後,他便是訴說者,我是一個合格的聆聽者,在和他的閑聊之中收集著人生的百態;如果我落座在大巴的中段,他便是一個合格的司機,不會打擾戴著耳機和被雨水雲散了霓虹的車窗融為一體的我;如果我滿臉疲憊落座在最後一排,如果車上後選擇了最後排的座位,他會非常貼心地說一句:你先睡,要到站了我喊你。
在機械般的通勤人生里,我又必須要尋找一種「不確定感」,才能讓這種機械的生活不會將我徹底咬合進齒輪之中,讓生活和自我變得支離破碎。不至於讓我的人生血條,在機械化中變成Habitica里的那個RPG角色——但殘忍的是,我的血條只有一次被清空的機會,而Habitica里的RPG至少還能花重金給復活回來。
我後來放棄了這份工作——甚至後來還放棄了時間管理,是因為「一次Visa意外」。
從金澤去名古屋的行程規劃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原本的JR遭遇了一段塌方的路段,我和老婆的行程被徹底打亂,但是還是決定硬著頭皮上,聽了JR車站工作人員的解釋,我們不得不在一個叫豬谷的地方換乘旅遊大巴繞過塌方的路段去高山市,再繼續換乘去名古屋的JR。這個突如其來的設定,讓後面所有的排程都出現了錯亂,我原本在日歷上羅列的計劃,都是按照分鐘確定我們應該乘坐何時的JR,在幾點抵達目的地。
在豬谷換車之前,我仍然因為排程失控而處於錯亂狀態,但凡再有一個突發情況,比如換乘時行李遺失、或是錯過了後續某一個環節的交通工具,那我也徹底失控了。這一切都結束在從豬谷出發的大巴穿過一個隧道、突然闖入視線里的山景之中,我忘記了關於失控的擔心,因為窗外的景色真的太美了——它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意外的塌方阻斷了JR、必須借道豬谷的山區穿行、甚至是我們剛好坐到了可以看到山景的那一邊。
我那個時候想起了周五的那趟機場大巴,我刻意地選擇失控,為的不就是想要看到這些意料之外的冥冥之中嗎?
到現在,我已經刪掉了日程表里大量的時間塊,把那些原本被意料之中占據的空白,都留給了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