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我誤入他們的世界,看群雄逐鹿,看他們一步步開萬世太平。
山河已舊,新的天地豁然貫通,亮光在這一瞬開始撒遍滿目瘡痍的大周故土。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終是在內憂外患裏轟然倒塌。我看著死去的大周,好似看到了歷史上無數覆滅的朝代,原來腐爛究極竟如此相似,到頭來一場空的舊夢會讓人如此唏噓啊。
  
歷史書上簡簡單單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卻讓人潸然淚下,改朝換代,"輸贏不定,生死不論",在天地時光間,所有人都是匆匆的過客。
  
唐酒卿年紀輕輕,卻筆力老辣。
  
不著過多筆墨,寥寥幾筆便刻畫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角色,人物立得住站得穩,講究一個留白的韻味,始終淡淡地鋪一面霧靄在故事裏頭,也應了故事不是定數,命運坎坷波折,誰知此後會再發生何事呢?
  
轉場轉的很妙,故事中的人物,甚至是作者和讀者,都有在同一片天空下並肩作戰的感覺。
  
她描忠肝義膽,也畫俠骨柔腸。
她書家國亂世,也繪盡春閨夢裏人。
一寸一寸的相思像月波蕩漾,一縷一縷的風月專攻人心防。
既有蕭策安沈蘭舟這樣終成眷屬的,也有喬松月姚元琢這樣天不遂人願的,既有戚竹音花香漪這樣陰差陽錯的,也有羅夢正孔成峰這樣錯付癡情的……
這一樁樁、一件件讓人讀罷嗟嘆,惘思良久。
  
縱有真情又何如?
  
天意弄人,造化不及,時光蹉跎……
驀然回首,那人早已不在燈火闌珊處。
癡守長情,一輩子做賭註,卻是不悔。
那是少年人無數個愛戀的晨昏,他們站在陽光下,信誓旦旦地對抗著時光這頭看不見的洪水猛獸。
  
一年又一年,春風吹綠野,那時的真情和假意不知是否還會作數。
  
等不到的,一個人摔琴,浪跡天涯;等得到的,早已物是人非,眼前所見俱讓自己心痛。
  
最遺憾的是,真正痛的時候,是心隱隱作痛,淚早已流幹了。
  
國仇家恨在熊熊烽火中上演了,心裏那點正義瞬間就被點燃,然後連成了燎原的一片,再難將息。
  
沈澤川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帝王,他出身寒微,甚至是為世家不容的低賤,背上扛的是沈衛叛國通敵的滔天罪名。
蕭馳野更不是話本裏忠君愛國的刻板人物,小時候京戲裏看的人物,都沒他桀驁不馴,他是個有血性的離北男兒。
愛恨此刻再度鮮活,忠義、正邪不兩立的標準也開始模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堅守,每個人都不枉自己的使命,生來一場活得酣暢淋漓,最後哪怕挫骨揚灰,卻為了理想的高歌從沒因此停下腳步……
  
他們都是不信天命的人,在這亂世生生為自己開辟出了一條道路,即使晦暗無光也咬牙砥礪前行。
  
反叛,倔強到骨子裏的反叛,每個人都不信天命,執著的守著自己心裏的道,你可以不認同他們的道,卻不得不肅然起敬。敬他們的有血有肉,敬他們的靈魂,敬他們的風骨。
  
你很難去評判什麽,你是個世外客,觀這場亂世風雨,看各方勢力角逐,登上如戲臺一樣的天下,故事回到最開始,銅鑼一敲,你我竟不知要上場。你方看罷我登場,竟不知戲中人物是為我做了嫁衣裳。
戲文裏風月漸濃,我喝一聲好戲開場,竟不知故事裏還有我的皮囊。
  
愛融到了骨血裏,是什麽滋味?
  
蕭策安和沈蘭舟的癲狂和陰郁,是身體裏的因子,卻因為愛意而融掉,冷不丁化作相思雨,滴滴答答下在他們心裏。
這世間變數太多,定數極少,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換了好幾茬,擡頭一看,他們還是並肩而立,眼裏只望得見對方。
  
這本書帶走了我的歡笑和淚水,等到合上書,把故事還給書中人時,怎麽說呢?太不舍了,我好眷戀他們啊。
  
寫這篇長評時,屋外的雨輕敲著玻璃窗,無風,那些人的歸途卻是有風的。
這亂世混沌,黎民百姓置於水火之中,沈澤川這樣想,不妨就劈開一道光,看何時到天亮。
真的很奇怪啊,明明是沈澤川拿下了闃都。
  
我為什麽高興不起來呢?
  
眼角的淚簌簌流下來。
我懷念那些文字裏的每一張面孔,他們就要同我闊別了。
  
悲壯的結尾,這裏沒有贏家。
  
喬松月還在奔赴那一場春三月,他守著心裏那個人的位置,悄悄為他建起無形的碑冢,三月春日的約定還在,年復一年,隨風浮動在淺綠色的柳葉裏。
  
他等的那個人,遲遲沒有歸期。
  
他們之間只有淡淡的吻,對兩人而言,那已經是最逾越的存在了,除此之外,並不再進一步。兩個人的宿命隱隱約約纏繞一起,兩人手腕上,系著因緣這條紅線,糾纏不清,至死也未方休。
  
各種感情線,戰爭線,權謀線,它們不通往別處,它們連接到我心裏,共同鋪就兩個大字:人性。
  
一年又一年,閑暇時候,我該又會懷念離北的草原和端州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