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個坐標系參考,標題的這三樣東西一定會存在某種線性函數,即越蠢的人就越容易變壞,而越壞的人,也就越容易產生同理心。
這個標題原本有一個背景故事,是因為昨晚有一個微信好友急急忙忙地找我咨詢「法律問題」。他說自己在拆包裹時,發現包裹的衣服被損壞了,問能不能找商家退貨。大概是見我半天沒有回復他,所以他繼續補充道:是因為自己用刀拆包裹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里面的衣服,這樣應該可以退貨吧,如果要退貨應該用怎樣的說辭更好。我還是沒回,因為我確實找不到「確切」的建議,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套入到這個現實事件之中,如果是我拆包裹的時候用刀劃破了里面的衣服——但是,我為什麽會用刀去拆被包裹在快遞袋里的衣服呢?
又過了會,他又繼續道:我給賣家說打開包裹時就是破的,這個賣家真的好不容易啊,為他點贊。見他進入到「總結」階段,所以我回了一句:你看,都不需要我出爛主意,說明人家商家見得多了。他又繼續回道:像我這樣的人肯定有很多吧,賣個東西真不容易啊。
「哎,我也不想啊。」
「請大發慈悲原諒我。」
後面我就懶得再回了,他達成了他的小心願,我也看完了一場有趣的獨角戲。
我也對自己的「人設」進行了一次反省,好像我從法學畢業後,「接手」最多的案子,都是這些狗屁倒竈的破事——而且是把法律當成規避自己責任和鉆漏洞的破事。比如自己停車時不小心把對方的車剮蹭到,問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指認是對方的責任,因為對方停車的時候輪胎壓線了;或者是,自己吃完了一份外賣之後,才意識到這份外賣並不是按照訂單製作的,問能不能找商家退款或是讓他們重新送一份原本的訂單;或者是,AppleCare+要到期了,能不能將手機故意摔壞說自己騎車時手機不小心從口袋掉落出去,然後去蘋果店更換一臺全新的手機,問我能不能幫忙看看AppleCare+服務協議里可以鉆的漏洞……
如果可以,我應該重新申請個社交賬號,取名「貪小便宜助手」,但關鍵是我不能收費。或許能收集到更多狗屁倒竈的「人性真實」。但這些案例、認真咨詢我的人、以及他們秉持的一種「我不能吃虧」的人生信條,本身是沒有對與錯之分的,這只是一種生存指南罷。
前幾天,有一個在日本留學的學生,在小紅書發布了一個「攻略」,他在日本東池袋公園,下午六點領取一份流浪漢救助餐,然後評論「加油,留學生們」。在這條消息之下,是各種認為他「不要臉,這點小便宜都要貪」的評論留言。當然,因為僅僅是單憑這些信息,我們是不可能完全了解事件本身的——或許,真的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留學生,只能靠日本政府發放的流浪漢救助餐暫時果腹——那他為什麽還可以掏出手機,發布一個小紅書呢?雖然這里面有諸多自相矛盾的情形,但看評論一邊倒的「無恥定論」,又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一個在櫃內薅羊毛成為習慣的人,在國外也秉持著「出門沒撿就算丟」的人生信條呢?
我上學那會,晚自習回家時,都會遇到一個照著手電筒散步的老人。一開始,我以為他或許是看不清路,所以會照著手電筒散步。但每次都遇到,也覺得他的行為有些「詭異」,他並不是把光束照在自己前方的路上,而是拿著手電筒到處照、晃來晃去地像是在尋找什麽,有時候遇到我這樣走夜路路過的人,他還會舉起手電筒對著路人,確定是不是來人了——所以這里又有一個有趣的自相矛盾,如果他真的是看不清路,需要照路人的臉才能確定是不是來人了,那他為什麽走路的時候手電筒要亂晃,這樣豈不是更花眼了嗎?
還好出殯是在早上,但凡晚上出殯,一路上撒的都是天地銀行的貨幣,他肯定一路撿一路罵吧。
我見過他跟人吵架,吵架的原因大概是他發現路邊有些紙箱好像沒人要,於是便打算回家取固定的繩子把這些紙箱打包帶走。結果等他回來後,發現有人已經開始在收拾這些紙箱。他氣急敗壞呵斥對方,說這些紙箱是自己的。結果沒想到對方才是這些紙箱的使用者,這是個搬家公司,把貨物處理之後準備回來處理這些大號箱子。顯然,搬家公司本身得回收這些紙箱。老人不依,說這些紙箱是自己先看到的,而且扔在街邊就是公共的,這些紙箱就是他的。吵了半天,搬家公司也拗不過他,就說給他一兩個紙箱打發走算了。結果沒想到這個老人朝著紙箱解開褲子就開始撒尿——「你拿走啊,你要就拿走啊。」他嚷嚷著,見沒人再攔著他,便掏出自己準備好的繩子開始打包所有的紙箱。
壞和愚蠢都說了,他其實也很有同理心,我見過他餵流浪狗,端著自己在家做好的剩飯,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餵周圍的流浪狗。所以有很多時候,他在夜間拿著手電筒「巡邏」時,也會有幾只狗遠遠地跟著他,像是在保護他一樣。
回到最開始的那個「坐標軸」,蠢、壞和同理心共同組成一個三維的坐標軸,一個人在這個軸里運作時,必然會出現一些特定的線性函數,比如我們都知道的「非蠢即壞」或是「又蠢又壞」,蠢的人不一定壞?但他們蠢起來會用一些傷害別人利益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那這本身也是一種「壞」;壞的人不一定蠢?但凡他們聰明一點,能懂得通變,他們也不至於會做些蠢事以達成他們壞的目的。
為什麽蠢壞的人反而更高的同理心?
舉個例子,我們假設這里有一個可憐的小孩子,女性、單親家庭的女兒、未成年、喜歡音樂熱愛自然,但不幸她罹患了一種無法被救治的絕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通過醫療手段降低她人生最後時刻的痛苦。但問題在於,這項緩解痛苦的醫療資源非常稀缺,她可以參與資源的排位,但她非常靠後。不過我們仍可以動用資源,將一個已經擁有資格,馬上就會按照排序獲得這項緩解痛苦的醫療資源的孩子從名單上被撤換下來,換成這個小女孩。你如果是這項醫療資源的管理者,你會不會做出這個決定?
結果,在這項測試里,會選擇動用資源,調整順序的人幾乎沒有,因為如果他們拯救了這個小女孩,就意味著有另一個同樣受苦的小孩子會失去他被拯救的資格。而那個有順序的名單,是一種相對公平的規則,人們不應該為了拯救一個人而破壞規則,甚至是剝奪別人的權利。
當然了,放在簡體中文的網絡環境里,如果我們追加一個前提,排序第一的,是一個富家子弟,男性、父親是財閥母親是一個生了6個孩子的生育工具。那這個時候我相信有很大一部分人會決定更換這個救治的順序。
把名單視為規則,並尊重順序的——這是一種道德感,而道德感與同理心彼此對立,道德感補充了同理心針對某一個個體必然產生的局限性。道德感越高,同理心就會越弱,對個體產生的同理心就會越放回到他所處的現實環境進行重新計算和考慮;反之,道德感越弱,同理心就會越強,這種同理心會針對一個個體產生井底之蛙式的局限性,特別是當「條件」越多,他們就越能通過同理心得出計算結果,拿剛才那個例子來說:女性對男性、貧窮對富有、弱勢對強勢。對比越強烈,就越能激發一個人的同理心,然後再偽裝成所謂的「道德感」。
這個是我們一直在犯的一個錯誤,認為簡體中文的那些道德警察——今天不允許這個明星出軌,明天不允許那個男性侮辱女性——事實上並不是道德感在驅使,而是一種偽裝成了道德的同理心。
好了,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回推「為什麽又蠢又壞的人,會有更高的同理心」的原因了——因為他們的同理心越高,道德感就會越低,就不會以道德作為內驅去約束他們對外的行為。我們一直誤以為,同理心越強的人,越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從而不會做出越界道德的行為——恰恰相反,同理心越強的人,他們越關註與自己利益相關的「利益分配」,他們會共情弱者事實上也是在共情自己的弱小和卑微。所以才會更加義正詞嚴地,給自己找到爭取利益時撒潑耍橫無恥下流的借口——這便是所謂「雙標」的誕生原因——因為我是弱者,你們都應該讓著我。
在低道德的行為約束下,他們必然會做出又蠢又壞的事情,同時還會去共情那些又蠢又壞的人。你同情那些又蠢又壞的大白,結果他們就是掌握了權力一定要至於你死地的製裁者——然後還要繼續同情他們的不容易啊。
「你為什麽會用刀割快遞袋的快遞,這不是常識嗎?」
「他又沒有在上面貼警告標識,消費者怎麽知道不能用刀的,他應該考慮到這點,所以這就是商家本身的問題啊。」
「啊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