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每日寫作還留下一部分沒說完。我以前很喜歡表演,當然更喜歡在文字階段用文字來創造角色,所以我是一個寫完話劇劇情大綱前,會寫人物小傳的人。有時候小傳的內容甚至還超過了劇本本身的體量。
小傳的體量很大,包含一個角色的童年、成長經歷、因為什麽事件讓他擁有了怎樣的性格——照著劇本描寫的劇幕演不就行了嗎,為什麽非要去為虛構的人物建立如此完整的人物檔案?當然了,從商業角度來說,人物小傳和故事概括擺明兩者是有天差地別的「價值」的。沒有投資人會傻到去買一本人物小傳回來研究故事里的人物是因為怎樣的經歷,才讓他在劇情有了戲劇性和人物張力。正確的做法當然是先有故事概括,然後再找演員(或流量明星)來理解(或理不理解都無所謂反正有流量)故事里的角色,然後就可以進入到架機拍攝的階段。
我以前去蹭過課,是表演系的人物構建課。課程內容比我想象的還要簡單,或者說應該用「簡陋」來形容。就是一個人,抱著一本人物小傳朗讀。第一個人平鋪直敘地讀完,毫無感情,但他胸有成竹對這個角色有了屬於自己的理解;第二個人雖然也毫無感情地朗讀著,但在中間有幾次聲線細微的變化,都是在關於這個人物人生軌跡發生轉變的時刻,想必他也很驚訝,原來是這些原因讓一個角色變成了飛揚跋扈的性格;第三個人朗讀時,我忘記關註觀察他的神態,而是頓悟了這個所謂的「人物小傳」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這些話劇學生朗讀的人物小傳,事實上是一個角色的內心獨白——我是誰?我最渴望的是什麽?但是是什麽在阻礙我得到我渴望的東西?所以我必須采取怎樣的行動突破阻礙?結果我促成了怎樣的結局?因此我的情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如果拿著這個內核去拆解人物,便可以得到一項一項類似「因果關系」的存在,比如一個深居簡出地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宅男,他「有可能」就是一個擁有犯罪美學的殺人犯;一個不茍言笑的教授,他「有可能」就是一個跪倒在年輕學生面前下賤的性奴;一個賢惠持家的妻子,她「有可能」就是一個把丈夫當作是遺產詐騙的又一個對象。劇本所需要的戲劇性就是讓這些「有可能」變成「必須」,所以人物小傳支撐了這種「因果關系」的存在,讓劇情合理和「沒得選」——讓觀眾意識到,他們如果是那個想要毒害丈夫的妻子,在經歷劇情中的那些因果關系,他們也必然會做出謀殺的計劃——甚至會羨慕那個妻子,竟然能做出如此縝密完美的計劃。
不僅僅是人物小傳,事實上虛構小說的內核也是圍繞著剛才那幾個問題展開的。Jerry Cleaver在《虛構小說寫作教程》里,將小說要素拆解為:渴望、障礙、行動、結局、情感。
當然,這個公式在現實生活也可以存在,只不過它沒有那樣的戲劇化——不過,戲劇化本身就是人們對文學、影視作品追求的一種「關鍵點」,是因為這些作品可以給予人們去感受現實生活所無法感受的戲劇性。
一個人喜歡自己的鄰居,障礙是她其實有丈夫,在現實生活行動可能止於某種內在的道德約束,畢竟存在現實生活人們還要考慮到「犯罪成本」的風險,哪怕是偷對方陽臺上的內衣,還得考慮自己會不會踩空失足摔死。(另外,一個人在賭博桌上發瘋地想要翻盤,他的內心世界非常符合「渴望、障礙、行動、結局、情感」之結構)
大部分現實中的人,都會止於「這里」,而藝術作品卻可以將它繼續下去。最簡單的也是最不符合邏輯的,就是鄰居家里的水管壞了,尋求隔壁鄰居幫忙,然後在水管工和艷色鄰居發生了性關系——這是AV的設定,它離譜,但是簡單粗暴,讓障礙和行動看上去如此的簡單,所以就會有受眾可以用它來滿足自己的幻想。
如果是文學作品,障礙和行為就會更加地沖突性,障礙當然還是這個女人有丈夫,但為了消除這種障礙,故事主角采取的行動是「找到可以威脅對方的瑕疵」。男人發現隔壁鄰居丈夫出門上班的下午2點到4點之間,她會帶不同男人回家。於是鄰居在家門口安裝了攝像頭,記錄下這個女人越軌行為。於是他去威脅這個女人,他真的很喜歡她,但如果不接受這種示好,他會把自己拍攝的東西公之於眾。這時以男主作為故事主線,就會誕生各種糾葛的情感——她這麽隨便,那是不是我也有機會?但是她太隨便了,是不是她會把我也當成那些丈夫工作日的戀人一樣,用完就扔到一邊?
但是這個故事還少了「必要性」,就是這個男人為什麽一定要糾纏上這個女人,以及這個女人為什麽一定會有「瑕疵」存在。按照這個公式,就還可以往里面塞一大堆東西。
女人被家暴,向隔壁鄰居的男人求助。男人處於憐憫和好感也想幫助她,女人暗示他如果自己被救贖,就可以和他在一起——於是男人成為了女人教唆謀殺自己丈夫的行為犯;男人其實是綠帽奴,這個女人本來就是他的「主人」,他們一直保持這種神秘的性施教關系;女人其實是小三,而男人是小三勸退組織的工作人員,在這里觀察了好幾天了,直到他漸漸愛上了這個危險的女人……如果讓你來添加,你還會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來添加多少,只要按照「渴望、障礙、行動、結局、情感」的公式,就可以在里面製造各種戲劇沖突——當然,在中國大陸還得考慮公序良俗,有些人性的醜陋只要我們不提,它們就不會存在哦~
劇情粗俗下流的AV,它也能讓很多人把自己帶入其中去幻想與性感的女優發生性關系(我應該在以前的每日寫作里提過一句,面向男性市場的AV男優不能太帥,因為他們不能從「根本」上阻斷一些男人對性劇情的幻想,從一開始就止於「只有帥的男人才能輕易睡到這樣的女人」)。而文學作品和藝術作品,畢竟還是要來源於生活,它雖然「戲劇性」但也能讓人被帶入劇情當中。如果描寫一個水電工去別人家修水管時就莫名其妙地跟女主人搞上了,沒人相信這是小說劇情。至少得設計一些「與現實相關但又超越現實的沖突」,比如水電工在修水管時,發現堵在水管里的是一些人體毛發和一根人的手指。
把自己作為參照系去閱讀作品時,就會發現他們沒有經歷過小說主角所經歷的人生,但在劇情一步步推進的過程中,他們也被迫必須做出那些突破障礙的行為——雖然那些行為看上去如此地「離譜」,但在當下是「必須」的,也是一個角色在一步步成長的過程中,「只能」做出的選擇。
我很喜歡一位同為金牛座的藝術家——曲家瑞老師。她在畫作時,會穿一件淺色的T恤,那其實是她用來擦幹畫筆的抹布。所以一場畫作下來,她的衣服就會有各種各樣的顏色混雜在上面,變成一件看似雜亂汙穢的工作服。
曲家瑞有很多奇怪的收集癖,不僅僅是她滿屋子的娃娃,還有她畫作時的用來擦幹畫筆的「工作服」。所以一場畫作下來,她會留下好幾件甚至是幾十件「工作服」,上面密密麻麻各種各樣的顏色。每一件衣服,代表了一個畫作階段,也有各種各樣的情緒在里面。她可以從一件衣服里,瞬間辨別出這件「工作服」是畫作的那個時期,自己是非常有靈感還是完全陷入到自我懷疑當中。行雲流水的作畫區間,她的「工作服」五彩斑斕,每一種顏色留下的點都是幹凈利落的;但是處於思維淤堵的布蘭特原油區間,她的「工作服」也是一團亂麻,上面每一種顏色都各種重疊覆蓋,變成了淤泥的顏色;如果是畫作收尾的工作,她的「工作服」只有一個色系的顏色,是她在為畫作最後的背景繪製等等。
自己也可以作為自己創作的參照系,一個時期、一種情緒、高潮或低潮,都可以在作品里被表現出來。本質上來說,不用動腦子行雲流水寫完的、和需要采編和整理寫完的每日寫作,就像是曲家瑞老師的「工作服」,每一天的內容都有一個「時間戳」,這個戳是沒辦法被改變和消除的,那幾天我在經歷什麽,事實上在回讀的時候我都能想起來。